破玉冷神

思考使人内心平静。

【瓶邪】盲人电影攻略 (1-3)

原名《我给盲人讲电影》,长篇,之前更新到了十几章,考虑后还是决定重写。很对不起之前一直默默关注的小伙伴,首更三章8500。

 

全篇简介:架空,低调大佬盲人瓶×阿Q盲人电影院老板兼志愿者邪。盲人电影院老板吴邪代表身后的企业参加了一个叫作“心声”的公益项目,项目执行过程中,发现参与者们各怀心思,目的各不相同。转念一想,自己的目的其实也不单纯。

各方势力角逐,想尽办法达成自己的目标。盲人电影讲解的意义究竟在哪里?公益事业的意义究竟在哪里?

 

关于重写后和重写前的区别:第一人称换成第三人称,故事主要情节不变,为了让之前看老版的朋友更好的衔接,所以新版本第一章还是从吴邪和公司签约开始写起,在此之前的剧情,也就是老版本最新一章以前的剧情改动较大,会在新版本中陆续提及。关于黎簇和苏万两个人的戏份,基本被废弃了,以后即使出现也会和原先不太一样(这也是我纠结很久,迟迟决定不下来是否重写的一个点)。新版本里,吴邪和张起灵在一起做项目之前并没有见过面。

看过老版本的小可爱们,如果还愿意继续看新版本,把它当成一个全新的小说看即可,但是新版本会尽可能避免与老版本时间线的重合,采用插叙、倒叙来写。再次向你们说声抱歉!

老版本已设为仅自己可见。

 

烈日西垂,霞光四溢,晚霞从天际烧灼着铺满整片天,解雨臣坐在运动场东面的长木凳上,悄然一叹。

“两位。”

 

跑道上,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闻声,慢慢减速,恰好停在解雨臣面前。

吴邪满足地一声长叹,他右手牵着身旁的小孩,慢慢走出跑道。解雨臣给小孩递水,那孩子接过,吴邪蹲身一个用力,顺势将孩子扛上了肩头,汗水在霞光中被夕照和阴影劈成两半,更显得那条亮白的分界线闪闪发光。

吴邪冲着解雨臣一笑:“走了?”

 “得走了,晚上还有事。”

解雨臣上前一步,笑着拍拍小孩的侧脸:“跑了几圈?”

小孩得意洋洋,在吴邪脑袋后面伸手比了个数,龇牙道:“10。”

吴邪一仰脖子,作势要撞他,那孩子一躲就躲开了,吴邪笑骂:“嘚瑟!”

小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扮了个鬼脸。

 

吴邪扛着他的小祖宗,和解雨臣并肩走。小孩在吴邪肩头东张西望,吴邪被他弄得不舒服,耸耸肩要他消停些。

解雨臣问他:“你的儿子,你怎么安排?”

吴邪道:“送我妈那里,让老两口帮忙照看一年。他们腿脚不好,接送不方便,我给这小兔崽子办了半走读,中午不回家。另外,我把你手机号绑进了他的校园卡,这小子皮实,有什么事你帮我揍他。”

解雨臣一面说“好”,一面瞥那小子一眼,果然,一张脸上就差用笔写上“不高兴”三个大字。

“吴邪你都要走了,还管这管那的。”

吴邪“啧”一声:“叫爸爸。懂不懂礼貌?”

小兔崽子不满地两手掐住吴邪耳垂,吴邪痛得直吸气。

解雨臣道:“你和总部签约,自己要小心。本来你要是不愿意签,我也不是借不起这笔钱。”

吴邪道:“算了吧,你的钱留着你自己挥霍。这些年欠了一屁股债,背不动了。”

解雨臣笑笑。

吴邪调侃:“其实签约也没什么大不了,听党指挥,才能开辟胜利道路,是吧?说起来,还是我占便宜。”

“明天几点的飞机?”

“早上七点半。”

解雨臣觑他一眼:“你倒是不急,都这个时候了,还不回去收拾行李。”

 “有什么好急的?还有好几个小时呢,一会儿我先把这小子送去西区我爸妈家里,再回家收拾,五点半到机场,时间挺宽裕。”

解雨臣扬眉:“你今晚不睡了?”

“嗯。”

解雨臣皱眉:“瞎折腾。”

吴邪道:“年轻着呢,折腾下正合适,老了没力气了。”

解雨臣摇摇头:“你年轻?你毕业三四年了吧。随你高兴,过两年有你后悔的时候。”

小兔崽子在吴邪肩上得意地用手指戳他后脑勺,同解雨臣沆瀣一气:“听见没?有你后悔的时候呢吴邪。”

吴邪道:“小白眼狼,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。”

解雨臣正色道:“你这两年生活太不规律,是时候调整一下了,别不当回事。”

吴邪连连告饶:“我知道了,尽量,尽量。你怎么老气横秋的?”

 

到停车场的路很短,解雨臣站在吴邪车前。两个人从小就认识,大学还当了舍友,毕业后也都留在本地工作。真要说起来,其实很少真正分开,像这回这样,吴邪一走就是一年的情况还是第一次。

停车场里车少,人也不多,麻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,小兔崽子在车后座隔着玻璃逗鸟,玩得不亦乐乎,大人的世界小孩子不懂,同理,小孩子的世界大人也不懂。

吴邪摇下车窗:“你去开车吧,我明天到地方了给你发消息。”

解雨臣低头看手机,吴邪一直知道他很忙,解雨臣还没毕业就因着家族关系,被自家企业高薪聘走,在公司却并不受元老待见。他从来不甘人后,于是只能一点一点拼资历拼实干,才能在一帮高精尖里混得如鱼得水。

今天解雨臣特地跑来,吴邪猜到他身后肯定还压着一堆的事,说起来,今晚估计也睡不了觉。

 

 解雨臣淡淡道:“行,那你自己小心吧。”

“Yes, sir! 。”吴邪右手举到额头边,一扬,他挑眉,像大学时候那样,吹了声口哨。

解雨臣嘴角扬了扬。

 

吴邪的车这些年开得越来越稳,他握着方向盘,从后视镜里看到吴小杰在抱着自己的手机打游戏,肩膀因为激动一颤一颤。

他喊了一声:“喂,白眼狼。”

吴小杰不满地嘟了嘟嘴,却始终埋头盯着屏幕,不情不愿道:“干嘛?”

吴邪视线回到路上,减速转弯,他道:“我要明年七月份,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才能回来。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,我明年买好给你带回来?”

吴小杰兴奋:“这么好?”

“你要先答应我的条件。”

吴小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,他兴致缺缺道:“什么条件?”

吴邪又瞥他一眼:“你整天‘吴邪’、‘吴邪’的叫,我不跟你计较,到了西区跟老爷子一起住,这个臭毛病你得给我改掉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老爷子有风湿,头几天老两口送送你,你别就蹬鼻子上脸,自己得学着坐公交,想让他们天天跟我一样当苦力接送你,趁早死了这条心。”

吴小杰大叫:“凭什么!”

吴邪沉着脸不搭话。

“哦……”

小兔崽子表情快要哭出来了。

吴邪安抚他道:“你要是这一年里学会自己坐公交车,买早饭,我就给你买辆自行车。”

“真的?”

“我要是反悔,那我明年回来铺子倒闭行了吧?”吴邪发毒咒。

吴小杰把手从前排中间的缝隙里伸过来,吴邪右手小拇指和他碰了碰,就算拉过勾了,小兔崽子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,却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,手机放在一边,游戏也没心情玩了。

吴邪靠边,把车停进车位里:“下车。”

“干什么?”

“废话,给你买生活用品啊,你去奶奶家不用刷牙洗脸的是吧?”

“哦。”

吴邪拉开后座门,让吴小杰下来。对面就是老两口住的小区,吴邪锁好车门,手掌习惯性握住吴小杰的肥爪子,把人扯进了旁边的超市。

 

吴邪抓着云南白药牙膏要往购物车里放,吴小杰道:“我不要云南白药,难闻死了。”

“要什么?自己挑。”

吴小杰挑了半天,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看看。十分钟后,他拿了一条云南白药牙膏,放进购物车。

吴邪简直无语。

 

时间还早,吴邪带着吴小杰在超市里慢慢逛,顺便还上三楼,破例买了一堆零食。有了零食,吴小杰整个人都活了过来,推着购物车横冲直撞。吴邪一直很嫌弃他的字,想借老爷子的威风逼他练一年,养成习惯。怕他练字衣服脏的快,特地带他去买一双袖套。但这超市也奇怪,袖套只有女款,吴邪考虑再三,面无表情帮他挑了一双小猪佩奇样式的,吴小杰反对无效,只得一脸嫌弃的接受,把袖套扔到购物车里最远的角落,眼不见为净。

吴邪自己日子过得也不精细,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东西买了就再也不知道该没什么,绕着超市又转了一圈,出门结账。开支付宝扫码的时候,余光瞥到吴小杰肉肉的一张脸,心里莫名其妙居然有点舍不得,抬起头对着收银的女学生道:“再加一盒口香糖,橘子味。”

吴小杰诧异:“你不是只买薄荷味的吗?”

吴邪冷冷道:“买给你吃的,橘子怪。”

吴小杰眼睛笑得眯成两条直线:“哦。”

 

打开车子的后备箱,吴邪把吴小杰的行李箱拖出来,把超市购物袋拴在手柄上,吴小杰趁他蹲着的时候爬上他后背,吴邪道:“干什么?下来拉行李箱。”

“不拉。”

“下来。”

“不下。”

“你想干什么?”

吴小杰脸趴在吴邪肩上,满意道:“你背我啊。”

“做梦吧。”吴邪气结:“你给我下来。”

吴小杰死皮赖脸:“我不下,你有本事把我摔下来啊。”

吴邪作势要准备过肩摔,双腿发力起身,小兔崽子居然一动也不动的死死抓着,吴邪恐吓失败,无计可施,总不能真的把人摔到地上,只得双手托住吴小杰屁股,把他背好,牙齿咬住钥匙扣,换手拉行李箱。

吴小杰得意洋洋,双手搂住吴邪脖子,蹭了蹭他的头发。吴邪走在斑马线上,吴小杰在路灯下把他头发揉得活像一团鸡窝,问:“吴邪,你要去哪里?”

吴邪咬着钥匙,含糊道:“不是跟你说过了,去西北。”

“西北是哪里?”吴小杰顺手取下吴邪嘴里的车钥匙。

“陕西,甘肃,青海。”

“那是什么地方?”

“说了你也不懂。”

“你去干什么?”

“给大瞎子小瞎子们讲电影去。”

“你铺子里不就可以讲?”

“没有钱租铺子了,我要去赚钱,明年租更好的。”

“解子扬叔叔不是你的铁哥们儿吗?你不是说他的房子很便宜?怎么租不起?你骗我的吧?其实你的铺子倒闭了是不是?吴邪你明明破产了还撒谎骗我,你还好意思说我考试找山寨家长。”

吴邪笑出声:“我真没破产,你看我像那么容易破产的人吗?”

“那为什么租不起?”

吴邪一脸苦逼:“因为我穷。”

“连解子扬叔叔的房子都租不起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你是不是要喝西北风了?唉,原来喝西北风说的是这个意思。”

吴邪一愣,随即反应过来,被吴小杰逗得笑起来。

 

老两口住在四楼,吴邪在楼梯口让吴小杰下来自己走,吴小杰:“不下。”

“小兔崽子,你可怜可怜我,你太沉了,真把你背上去我保证当场被累死,到时候你就没有爹了。”

说完吴邪一顿,发觉自己说错了话。

这小子本来也没有爹。

吴小杰却好像没感觉到一样:“我不管,反正你要走一年,一年不用背我,这次只让你背这么一会儿就抵消了,你明明占足了便宜。”

吴邪被气笑了:“放屁!”

吴邪拉着行李箱,气喘吁吁把人背到三楼,去掉半条命,小祖宗总算大发慈悲饶他一命,下来拖着行李箱,也不管吴邪,三两步爬上四楼,猛敲门。

吴邪在三楼奄奄一息,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,大概他上辈子欠了吴小杰几百万,老天专门派他来折磨自己。

门响,吴妈的声音响起来:“哎呀你这猴孩子总算来了!我和你爷爷都快等急了,你还自己拉行李箱,重不重?你爸也太不像话了,怎么让你一个人拎着行李箱?他人呢?”

吴邪:……

他化悲愤为力量,喊了一声:“妈!”

吴妈连忙下楼,见他满头的汗,埋怨道:“这么大的人了,也不知道照顾自己,衣服皱皱巴巴,还灰头土脸的。”

吴邪笑了笑。

“明天几点走?”

“我五点半到机场去。”

“这么早?你别回你那儿了,在这儿住一晚上,明天直接去,你带行李了没啊?”

“没,我还得回去收拾。”

吴妈皱眉:“回回都要到临时才肯收拾行李。”

吴邪进门,吴妈去给他倒水,老爷子神采奕奕,放下手里的杂志,招呼吴小杰到他膝盖上坐。吴小杰也不客气,一屁股坐上去,吴邪正想说他,老爷子先开口了:“路上小心,常给你妈妈打电话。”

“嗯,我知道。”

吴妈出厨房,招呼吴小杰去洗澡,然后开始忙上忙下把行李里的衣服、购物袋里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收拾出来,吴邪要去帮忙,却被老爷子叫住。

“怎么了,爸?”

老爷子道:“咱们说说话,你这一走,要一年后才回来了。用视频我又不自在,说不上两句就只想挂。”

吴邪一想还真是,每次和老两口视频,老爷子要么在旁边说,让吴妈帮忙传达领导精神,要么干脆躲进书房里避而不谈。就好像和视频通话有仇似的,就算把他硬拉到视频前,他也说不上几句囫囵话,客客气气活像会见重大来宾,脊背挺直,绕来绕去绕不出“最近好不好”“有没有吃饭”“有没有看书”这几个话题,像马化腾就最怕遇到他这样的人。

想想又觉得不寻常,老爷子什么时候这样示弱一般朝他说过话,说,儿子,我们坐下来聊聊。

吴邪坐下来,一时间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放。好像老爷子就是有这么一种魔力,能叫他遇上就忍不住地正襟危坐起来。尤其成年以后,这种感受更是深刻。

“生意怎么办?”

“签约后,总部会支持我头三年的租金和水电,还有几万块钱的装修补贴。我托老同学找了新铺面,比原来的地段要好,这几年王盟也修炼得差不多了,让他盯上一年,应该没问题。”

“原来的铺面怎么不要了?”

吴邪顿了顿,笑笑:“人往高处走嘛,我是觉得趁早换个更好的,对以后没坏处。”

老爷子喝一口茶,抬眼看他。

“你那合同,签约后要做哪些事?”

“帮公司勘市场,以后可能得定期服从安排,代表公司去搞点公益,然后是长期的利润分成。”

“就这些?”

吴邪莫名:“就这些。”

吴邪感觉有些怪异,老爷子搞了一辈子学术,怎么突然对自己的生意这么感兴趣?还是说他对公益事业比较有兴趣?

老爷子半天不说话。吴邪想了想试探道:“怎么了爸?有什么不对吗?”

老爷子喝茶。

他正了正身子,认真打量吴邪,又心不在焉的低头擦他的老花镜:“你这不是个小项目,怪有名头的,我老早听说过。”

“嗯,听小花说,这项目筹备时间不短,公益组织、大学生、教授、私企都有人参加。这一块市场还没打开,大家都想分一杯羹。”

老爷子一顿,继而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淡淡道:“噢,原来是小九家孩子介绍的。”

吴邪猜不到老爷子的心思,只好道:“小花这些年帮我挺多,这回有难,也多亏他帮我牵线,不然这合同也不好签。”

老爷子道:“那你得诚心实意谢人家。”

“我知道的。”

老爷子不说话了,父子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,是吴妈平常爱看的伦理剧,两个男人静悄悄看了一会儿,吴邪居然觉得有滋有味。

小兔崽子很快洗完澡,光着身子,就这么光溜溜从卫生间里跑出来。吴邪满心崩溃,老爷子一反常态,居然没有发火,吴邪大为惊讶。若是小时候的他这么做,早被老爷子一巴掌扇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。

吴妈取出一块浴巾追上来,裹住他:“快进屋里去,都给你收拾好了,客厅里凉得很。”

吴小杰不听话,他裹着大浴巾爬到吴邪膝盖上:“你要走了吗,吴……”

吴邪给他疯狂使眼色。

“你要走了吗,爸爸?”

“嗯,太晚了,我还得回去收东西,你敢不听话,当心我回来收拾你。”

吴邪一面说着,一面站起身,同老两口告别。

吴妈道:“怎么这么快?再待一个小时吧?给你煮碗面?”

吴邪道:“不了,你们早点睡,妈你别熬夜,吴小杰你也不准熬夜。”

吴妈又道:“那要不,要不陪你爸下盘棋?他白天还说手痒。”

老爷子瞪她一眼道:“你回吧,路上小心。”

吴邪点点头,转身拉开门,又回头,老两口跟出来,都在他身后站着,吴妈欲言又止,吴小杰也在客厅沙发上看着他。

吴邪摆摆手笑着说:“那我走了。”

老爷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,说“你等一下”,说着进屋里去,像是要拿什么东西。吴小杰跑过来,身上还披着浴巾,头发半干不干。

“你别忘了我的自行车,我先挑好,等你回来,我带你去买。”

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

吴小杰矮矮的个头,突然伸出双手环住吴邪腰间,脑袋抵在他肚子上。

“你别忘了啊。”

吴邪弹了他脑袋一下:“你把心放到肚子里,不可能忘的。”

老爷子拿着一张名片走出来,塞到吴邪手里,吴邪狐疑地接过,上面写着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名字,叫什么秦大海。

“这是?”

老爷子道:“你收好,这是我研究所的同事,也在你那项目里,不知道用不用得上。”

吴邪看着老爷子在走廊声控灯下的一张严肃了一辈子的脸,突然意识到,这是老爷子的心意。他点了点头,把名片仔仔细细放进他的皮夹子里,然后在两老一小的目送里下楼。

 

吴邪一个人开车回去,他把小金杯停在铺子不远处的空地上。夜深了,白日里热闹的小广场上半个人影也见不到,远远的能看见两层的小楼隐在夜色里,看不清模样。

吴邪锁好车门,车子“咔哒”一声。他远远地看了一会儿那栋熟悉的小楼,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舍不得。

毕竟他也在这小楼里待了整整三年。在这三年中,他起早贪黑,没有休息日,常常应酬,杯盘狼藉,哭和笑都和这座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。他在这座楼里吃饭、睡觉、做生意、招来了他生命中第一个可以随便使唤的伙计王盟、有了儿子、有了一帮本该毫无交集的朋友、也或多或少有了些看不惯自己或是自己看不惯的人。

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,这座小楼,很快就跟他没有任何牵扯了。

吴邪把手插进裤兜里,朝小楼的卷帘门走去,走近了突然瞥见卷帘门前蹲着一个蜷缩的身影,他被吓了一跳,皱着眉小心翼翼往前走。

那身影慢慢抬起头,一双略显疲惫黯淡的双眼从夜色中看过来,吴邪打开门外的小路灯,总算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。

一时静默。

 

吴邪转身掏出钥匙开门,淡淡道:“是你,怎么这么晚过来?”

解子扬勉强扯起一边嘴角,露出个笑:“听说你明天出远门。”

“嗯。”

吴邪直起身,脊背利落得一挺,推开卷帘门,道:“随便坐吧,这两天有点忙,好些天没开张了,没顾得上收拾,怪乱的。”

说着拐进后台,拿出一个纸杯:“喝茶吗?这么晚了,怕你一会儿睡不着觉,不然我给你倒杯白开水。”

解子扬四顾,最终也没坐,他站在铺子中央的阴影里,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局促:“你别忙活了,烧水麻烦,我刚喝过酒,不渴。”

吴邪一早闻见酒味,他低着头把纸杯又放回去:“有事吗?”

“我……我就是顺路,顺路过来看看。”他挠了挠头,张望四顾:“听你要走,过来送送你。”

“那多谢你惦记了。”

两人又是一阵相对无言。

吴邪笑着问他:“你喝了多少?还能不能走?有人送你回家?”

“不多,我自己开车。”

“要不要我送你?”

“我自己能行。”

吴邪沉默片刻,又一次狐疑道:“有事?”

“老吴。”

“嗯。”吴邪低下头。

解子扬的声音很有些低沉,嗓子里像是要哭出来一样,发出奇怪的声音:“老吴,我知道你记恨我。”

吴邪笑:“哪里的话。”

“老吴。”他突然从阴影中走出来,一双眼睛亮亮的盯着吴邪:“老吴。”

“嗯,你说。”

“我被骗了老吴,我是被那婊子骗了!”他语速加快:“我不是故意阴你的,如果不是为了她,那个……那个……我怎么会不让你继续租呢?我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,你知道的吧?我怎么会阴你呢?”

吴邪道:“什么阴不阴的,本来我们的合同也是三年,合同到期,你爱租给谁就租给谁,跟我有什么关系。”

说着吴邪从柜台里走出来,他举起架子上的一座玉插屏,这是当年铺子开张的时候吴二白送给他的礼物。别看他二叔平日里不苟言笑,实则对他这位小侄子很是爱护。眼光又好,挑来的礼物总是韵味十足。他小心地用布擦拭着玉插屏上的灰尘,上面镂雕出一双繁复温润的鱼儿,看起来可爱又吉利,他始终爱不释手。找来一块厚厚的布,他将玉插屏小心包好,盘随着明天发条微信,让王盟把这个先拿回去,不然搬家的时候弄丢了,可有得他心疼的。

身后的解子扬似乎被震住,静了一会儿,他的声音重又慢下来,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哀求:“老吴……”

吴邪放下玉插屏,看向他。

解子扬浑身一僵,等着吴邪开口。

吴邪却没说什么,他笑笑,神色温和从容。只见他行云流水把柜台上的东西随手整理了一下。

他轻松道:“之前咱们商量好的日子应该是月底,最迟31号,我会让王盟找人把楼里的东西清干净,不给你添麻烦。还有别的事没有,老痒?天色很晚了,早点回去睡吧,你要是实在不行,我帮你叫辆滴滴。”

解子扬彻底沉默。

他神色复杂,看一眼吴邪,欲言又止数次,最终没有说出任何话。

他转身,寂寥地走出铺子,吴邪借着月光看到他眼底的一圈青黑,看出来这位“发小”最近过得并不是很好。

他拉下卷帘门,上二楼去洗澡。十二点多了,他还要赶时间收行李,没有功夫理会这个遭遇了不知道什么挫折的人。每个人都不容易,所有人都活的很苦,他没必要谁都花时间去好好安慰,好好照顾。

 

凌晨,机场。

尽管太阳刚刚升起,曙光却已经强势的覆盖住了天地,空旷的机场周围,没有太多的云,所以天的颜色很浅淡,温度渐渐升高,吴邪大早上的,只穿了一件短袖衬衫,胳膊上挽着一件深蓝色的薄外套,却也不觉得冷,一个人抬着一本书在候机厅里坐着,周围一帮年轻小女生在翻看手上大包小包的纪念品,高兴的叽叽喳喳。

吴邪手机“叮咚”一声,他拿起来,是这次项目的群聊,一个微信名叫“海客”的人在群里道:“各位,今晚12点以前请务必到西安,我在机场,副队海杏在火车站,到了在群里说一声,我们来接。另外,请各位尽快修改群名称为你的真实姓名和附属企业或单位,后面再加上你的手机联系方式,以提高效率,方便管理。”

吴邪按要求把自己信息备注好,点开群聊成员翻看,这次群里加上带队的一共有将近60人,其中有学生、教授、商人、公益组织负责人、企业单位代表等,也有一些没有附属单位的“光杆司令”,成分可以说相当复杂。这次的同伴们名字千奇百怪,有好多还没有修改备注,改了的,吴邪看见有什么陈文锦、霍玲之类,刷新了一次之后,吴邪找到了头天晚上吴一穷所说的秦大海,果然,他名字背后跟的单位名称就是老爷子所在的研究院。

吴邪自己这次是代表总部来的,总部的全称叫作“齐世股份有限公司”,是一家兼营市场猎头、信息门户建设、新媒体运营、微小企业投资与扶持以及公益志愿服务的新兴互联网公司。三年前,吴邪在一本杂志的影响下,动了投身盲人电影事业的心思,找了许多门路,最后为了凑足资金,挂名到这家公司下,总算开起一家盲人电影院。三年风风雨雨,数度想要放弃,好不容易今年铺子开始盈利,结果房租到期,“老东家”老痒开出了比原先高出5倍还多的高额租金,并拿来一沓照片,摆明了要吴邪自己“放弃”这栋天时地利人和的小楼,转租他另外一栋郊区的房子。

吴邪当时没想通是什么原因让二三十年的老哥们儿非要这么做。他要是有困难不想租,其实只要和自己说一声,自己当然另想办法,毕竟这是他自己的选择。

可是他没说,只是找中介在某一天给吴邪打了个电话,告诉他房租要涨,而且涨到原先的5倍,要他自己考虑留还是走。

吴邪没有考虑,就着那个电话告诉中介,他决定找其他的房子,让中介和房东说一下。

老痒第二天请他吃饭,带着女朋友,并拿来了那栋郊区小楼的照片,姿态活像在施舍。

吴邪寒了心。他不作声,吃完那顿饭,立刻开始找新地段和新房子,每天只睡5个小时,只花了一个星期就找到一个新场地,条件比原先要好,附近客源大,交通便利,装修起来也不会太麻烦,但房租要之前小楼的2倍。

吴邪当然没有钱,他的铺子刚刚开始回本,前两天才交了吴小杰的学费,银行三年前的贷款还没有还清,身后跟着一屁股债。

被逼到绝路时,解雨臣给他推来总部网站上的一条招募通知,吴邪犹豫数日,终于和合作三年的总部签订了完全隶属合同,从此他的铺面有60%的资产份额属于总部,本人则成为总部的正式员工。

而这次,是他作为总部员工的第一次外派任务,同时也是他盲人电影事业的另一个新起点。

这是一个叫作“心声”的全国性公益项目,横跨时间是十年,目标是在走遍全国所有省市的主要盲人聚集场所,讲解至少300场盲人电影,调研市场,总结讲解经验,培养50名优秀的电影讲解员,并在每一个省至少建立3家半公益性、公益性或非公益性盲人影院。

这是第一年。

机场落地窗外天光大亮,广播里通知开始登机,吴邪直起身,给检票员递自己的机票,手机“叮咚”又一响,吴邪打开,吴小杰发来一个吐舌的表情,说了一句:“吴邪再见”。

吴邪乐了。

 

打开飞行模式之前,他最后点开群聊,又看了一眼群成员,这一次,他在列表的最后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新名字。

居然有人叫这么不吉利的名字……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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